牛大力领着十多名手持枣木棍的民壮,跑得满头大汗,秦林见状一喜,赶紧朝他使个眼色,牛大力会意,指挥手下弹压人群。
不少唯恐天下不乱的刺儿头混在百姓当中,趁机煽风点火;现场又有不少受过李时珍恩惠的百姓替他说话,与何家村的乡民言语冲突,荆楚之地民风强硬,两边一言不合就开始卷袖子、舒拳头,准备大打出手……
渐渐民壮们弹压不住,极有可能酿成民乱。
庞宪、李建方脸上变色,这民乱一起,李氏医馆作为引发乱局的起源,无论是非对错都将受到官府严办,可不是无妄之灾吗?没奈何,眼下也只得护着李时珍慢慢退回大门,心头已如乱麻一般。
“谁再闹,老子不客气了!”
牛大力大喝一声,袒露的双臂上肌肉暴凸,碗口粗的枣木棍高高举起,吐气开声,卷起呼呼风响,重重一棍击在路边的拐脖子柳树上。
只听得喀喇一声大响,那足有大腿粗的柳树被他一棍从中击断,哗啦啦整个树冠倒下来,威势之大,凡亲眼目睹者无不挢舌难下。
为这威势所慑,人群肃静了片刻。
好个牛大力,这一击怕不有九牛二虎之力!秦林遥遥朝他大拇指一竖,牛大力摸摸后颈,咧着嘴直发憨笑。
人群喧闹声一停,秦林就听见北面长街上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他神色立刻轻松了不少,将青黛小手捏了捏,安慰道:“没事儿了,锦衣卫来了,这里就乱不起来。”
青黛这才发现,原来都这么久了秦林还一直握着她的小手呢,芳心一阵乱跳,害羞得很,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抽回。
石韦率领众锦衣卫飞奔而来,他乘着高头大马,将缰绳一提,那马西律律长嘶着停下,他端坐马背,沉声道:“光天化日,聚众闹事,眼里还有王法吗?”
石韦冷峻的目光扫视而过,人们尽皆低下头去不敢对视,众锦衣校尉趁机三五成群围成圈子,把何家村乡民与支持李时珍的百姓隔开,暂时控制了局势。
州衙的十名弓手、五名马快也随后赶来。
最后面是知州大老爷的轿子,四名轿夫跑得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轿子里的张公鱼兀自拍着扶手板一迭声地叫: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刚刚破了杀人命案,又要闹民乱,蕲州的刁民何以如是之多?何以总与老爷我作对?夫子曰:‘仁远乎哉,吾欲仁,斯仁至矣。’本大老爷以仁术治此地,不料这些刁民竟如此顽皮赖骨……”
何家村的乡民一听这话,心下不免惴惴,连那孝子何二郎都忘记嚎哭了。
倒是族长何老头有见识,抢在张公鱼下轿之前就扑上去,扒着轿杠大哭大闹:“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李家医馆庸医杀人,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大老爷秉公办案呐!”
张公鱼臭着脸走下轿,把何老头扶了起来,明朝地方上除了缙绅就属乡老顶大了,地方官没必要都不会去得罪,而且对方说得也有道理。
何家村的愣头青也跟着叫起来:“州里不秉公办案,咱们就去黄州府上控,去省里按察司上控,实在不行,还有进京打登闻鼓告御状这条路呢!”
张公鱼才擦干的脑门,汗珠子又滚出来了,求援地看着李时珍:“李老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时珍唯有摇头苦笑,他替活人治病可谓妙手回春,但替死人瞧病,这辈子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有知道原委的衙役附在张公鱼耳边低语,片刻之后张大老爷恍然大悟,然而却越发为难了:且不说李时珍的儿子也是官场中的同僚,且与荆王世子交好,就算狠心把他抓起来,城中支持李氏医馆的百姓岂能甘休?如若轻轻放过,何家村的乡民又不依不饶,声言要府控、省控,乃至上京告御状。
唉……这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呐!
张大老爷脑袋上的汗水,滴答滴答往下掉。
还是李时珍提醒他:“张父母何不令仵作前来检验尸首?在下只治活人,瞧不来死人,也许仵作看了有所发现呢。”
张公鱼闻言大喜,令焦仵作就地检验。
老仵作弓着腰细细验勘,先把喉头看了一遍,瞧着张公鱼不说话。
张大老爷把大腿一拍,“本官都快要急死啦,有什么你就直说,每次都吞吞吐吐的,真拿你无可奈何!”
焦仵作这才嘿嘿一笑,禀道:“尸身面色青紫,像是窒息而死,但喉头无缢痕,的确是药死或者病死的。”
“那到底是药死还是病人,你倒是说个准话啊!”张公鱼急得快要疯掉了。
焦仵作老脸一红,惭愧的干笑两声,搓着手道:“小的也拿不准。”
你!张公鱼若不是顾忌自己三甲进士的身份,就要抬腿朝这老滑头屁股上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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