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今天,是你要求去的吧?”
“……嗯。”
“我就知道。撒谎都不会。你这一去……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呜呜呜呜……”
小穗子说着就哭起来了。她边哭边捶他的肩,张开嘴在他裸露的胸脯咬呵,亲的,泪水把他的胸前弄湿了一大片……
他当时就想,冲着小穗子这份情意,他也该活着回来。
可是,现在自已身陷沼泽,只有等着去死了。他不无悲哀地想。
再说这一天罗小禾带着金贝与马玉彪分开以后,就向前面搜寻而去。眼前全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水,他让金贝在前面带路,自已非常谨慎地向前走。别看罗小禾平时嘻嘻哈哈的,可干起事来,还是蛮认真的。遇到问题,总是先动动脑子。今天在芦丛外的茅棚里,他从见到那个独眼人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人不地道。首先是那一只眼睛,贼溜溜的,让人心里不踏实。其次,那人说他是靠打猎钓鱼为生,他就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就追问下去,谁知被那人的几句哈哈和马玉彪心急火燎的样子给打断了。走在路上,他还特意提醒了马玉彪一句,可马玉彪却像没事似地敷衍了他。因为缺少防备,就给了那家伙逃走的机会。现在,马玉彪火憋憋地吩咐他和单长军散开寻找,他又不好说什么,就按着马玉彪指的方向一个劲地寻下去。
金贝在前边跑着,不时回头看看它的主人。罗小禾不时紧追几步,摸一摸金贝的脑袋。
金贝是一只德国纯种警犬。从总队组建警犬队以来,金贝一直归罗小禾专人训练。一年多来,它和罗小禾建立了一种人们难以想象的情谊。
去年冬天,一个抢枪逃犯被围捕部队追至离市区五公里外的南山林子里边。罗小禾带着金贝参加了围捕。金贝以它敏锐的嗅觉,很快便找到了罪犯藏身的南山寺。南山寺属于文物保护单位,只是历经了多年风雨以后,已经变得破败不堪,因此,这里绝少有游人驻足。
部队很快包围了寺庙。罗小禾带着金贝和几个战士直插寺里。金贝在前面带路,嗅到寺中正堂,就再也嗅不到罪犯的气味了。金贝急得吱吱直叫唤。
突然一个战士喊道:“在上边!”大家纷纷抬头,只听“啪”的一声枪响,刚才喊叫的那个战士已经倒在了地上。其他人还没看清罪犯的模样,只见上面撒下来一股尘土,整个大厅顿时罩满了尘雾。
罗小禾擦掉眼中的尘埃,迅速贴到了柱子后面,再透过还未散尽的尘土看那房顶时,已经没有罪犯的踪影了。他把金贝按在柱子下,刚露头想寻找罪犯时,突然从那泥塑的佛像后面打来一枪,子弹从他耳旁掠过。他一转身,从柱子另一侧冲出来,端起冲锋枪照着佛像一顿猛扫,那些佛像的脸上、身上顿时啪啪叭叭地飞溅起一股股土沫。他想,这家伙肯定完了,就向那些佛像前面冲过去。可怎么也没想到罪犯不但没死,而且早已从佛像的后面溜到罗小禾身体的一侧。当他听到动静,回身看时,已经晚了,那家伙的手枪已经对准了他。就在那一瞬间,只见眼前金光一闪,金贝刷地一下就扑到罪犯胸前,一口叼住罪犯举枪的手,那家伙顿对痛得哇哇乱叫,只几下,手枪就从罪犯的手中掉落下来,战士们扑上去,生擒了这个抢枪犯。
从那以后,罗小禾对金贝的感情更加亲密,他们好像一对亲兄弟似地形影不离。
这次出发前,罗小禾已经考上了指挥学校,正准备行装去学校报到。可一听要抽金贝去可可西里参加战斗,就再也不愿去学校上学了。他不能让一个不熟悉金贝脾性的生手去调教它。事实上,金贝除了听罗小禾的话以外,别人的话它是一概不予理睬的。
最后总队政治部也只好同意他暂不去学校报到,跟随小分队一起执行完任务再说。
此时,金贝一直在前面跑着,罗小禾就紧跟在后。他边走边在心里嘀咕,这样盲目地寻找,到底能不能抓住那个独眼人?
地上到处是一洼一洼的水,每遇有水的地方,罗小禾开始还绕着走,可后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遇到水洼就扑通扑通从水里走过去。
不大一会儿,跑在前边的金贝忽然停住,竖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一个跳跃,跳过水洼向前边跑去。
跟在后面的罗小来断定金贝可能发现了什么情况,也大踏步追过去。没跑两步,突然扑通一声,陷进了水洼里,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可身体急剧下陷,他感到泥水已经渗透衣服,把下半截身子弄得水湿透凉,只一会功夫,泥水已经淹到他的胸脯了。
那金贝听见后面有异响,回头见主人已陷入沼泽,就一个急转弯,疾风般跑转回来。
罗小禾见金贝试探着想来救他,就喊了一声:“别过来!”
说话间,身体还在不停地下陷,泥浆马上就要涌上他的领口了。
金贝见了,朝天“汪汪”地叫了两声,便爬下身子,一点一点朝罗小禾跟前移去。就在泥浆马上要淹到罗小禾脖子的时候,金贝的嘴就死死地叼住了罗小禾的领口。
此时的罗小禾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他看着眼前这只紧叼着他领口的警犬,感到它沉重的鼻息吹到他的脖子里,毛茸茸的脑袋紧贴在他的脸上,使它产生了一种酥痒痒的感觉,他的眼睛正对着金贝的眼睛,他见到金贝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种难以言说的光在闪动,本来想对它说点什么,可此时的他,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金贝叼着他的领口,一点都不放松。慢慢地,金贝的身体就一点一点地朝后退去。可是,要从泥里面把一个比自已体重大几倍的人拉出来,这又谈何容易。它叼着罗小禾的衣领使劲朝后拉,身体如同一只打懒腰的猫一样,前胸和前爪匍匐于地,后腿直蹬,尾巴高高竖起来,不断地左右甩动着。挣扎了一会儿,罗小禾感觉腿下似乎往上提了一下,他努力从泥里拔出自已的双臂,一面左右划动,一面使劲蹬腿,这一招果然奏效,不大一阵,他的脊背就全部露出来了,最后,靠着金贝的拉力和自已的挣扎,终于从泥潭里面爬了出来。
他爬在干草地上,好半天没有起来。一抬头,正遇上金贝那双慈怜的眼睛时,就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搂过金贝,哭喊了一声“我的金贝啊”,就泣不成声了。
他想,如果不是金贝及时搭救,他早已经陷进那片稀泥里面去了,再有十个罗小禾这会儿也完蛋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已,一边搂着金贝哭,一边诉说着对它的感激之情。金贝也不断用脑袋蹭着他的脸,他感到金贝的绒毛此刻是那么柔和,让他顿时产生了一种无比温馨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开始笼罩这片芦草丛时,忽然从芦苇深处传来闷闷的一声枪响。金贝马上警觉地站起来。罗小禾也挣扎着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浆,说:“咱们去看看。”就和金贝直奔枪响的地方而去。
这一枪是马玉彪放的。
当死神一步步向马玉彪逼近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已不能这样白白地死掉,他才二十八岁,家中还有娇妻在等待着他回去,并且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那些凶残的坏蛋还没有被消灭,如果就此死掉的话,那就恰恰说明他马玉彪是个熊包、软蛋,在还没有见到真正的敌人之前,就让这片沼泽给吃掉了。那将更是他这个中尉军官、猛虎队长的最大耻辱。
于是,他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就向天空开了一枪。
不久,金贝就带着满身是泥的罗小禾赶来了,单长军也跑了过来,他们两个人,加上金贝,用金贝救罗小禾的办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马玉彪牵了上来。
马玉彪被牵上来以后,就大口大口地喘气。之后,几个人踏着朦胧的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摸去,尽管已经有了两次的教训,也十分小心谨慎,可单长军仍然在半路上被陷进去一回,好在人手齐全,陷得也不深,就几下拉了上来。等他们回到驻地以后,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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