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玛丽斯说。加斯朝着她微笑,多雷尔站着等她。她缓缓站起身,用毛巾更紧地裹着自己,离开火堆,她黑色的短发发梢冰冷湿润地贴在脖子上。她跟多雷尔一起在衣堆里翻找,直到找出适合她苗条劲瘦身材的裤子和羊毛毛衣。多雷尔看着她穿好衣服,随后很快为自己找到一套。他们从门边的行李架上拿下飞翼,玛丽斯用她修长有力的手指沿着金属架抚摸,检查它是否完好无损,飞翼很少出问题,如果有问题,通常在金属架链接处。箔片本身一如既往地轻软且结实,跟星际航行者带着它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检查之后,她满意地绑好飞翼,它的状态非常好。科尔可以穿着它飞一辈子,并传给他的子孙后代。
加斯走到她身旁,她看着他。
“我不像科尔或者多雷尔那样能说会道,”他开口,“我……唔,再见,玛丽斯。”他脸红了,看起来有点忧伤。飞行者从不彼此道别。可是我不是飞行者,她想,于是她拥抱了加斯,对他说再见——这个岛民特有的词汇。
多雷尔陪她走到门外,鹰巢岛的风一向很大,不过风暴已经过去。空气中只剩下海浪卷起的薄薄水雾,天上群星闪耀。
“至少留下来吃顿饭吧。”多雷尔建议,“我和加斯可是会为争夺为你服务的机会而决斗哦。”
玛丽斯摇头,她本不该来的,她本该径直飞回家,她本不该跟他们道别。不要刻意结束,假装什么都没改变,就这么自然而然结束比起道别容易得多。他们走到渡鸦曾经纵身一跃的飞行崖上,玛丽斯握着多雷尔的手,站在崖顶,彼此沉默。
“玛丽斯,”最终他开口,带着些许犹豫。他直直地望着大海,站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玛丽斯,你可以嫁给我。我会跟你分享我的飞翼,你不需要完全放弃飞行。”
玛丽斯挣开他,因为害羞而全身发热。他没有权利分享飞翼,欺骗会遭到残酷的惩罚。“不要,”她低声道,“不能和你分享飞翼。”
“那只是传统而已!”他说,声音因绝望而急切、疯狂,而她能感到疯狂背后的局促不安。他只是想帮助她,而不是把事情弄得更糟。“我们可以试试。飞翼属于我,不过你也可以用……”
“噢,不,多雷尔。岛长,你的岛长绝不允许的。这不仅是传统,而是法律。他们会褫夺你的飞翼转送给更清白的人,就像他们对待走私者林德一样。是的,我们可以逃出去,逃到一个没有法律,没有岛长的地方,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可是,分享是一种割舍,你能忍受多久?忍受我,忍受另外一个人跟你共同拥有飞翔的权利?你明白么,我们会因为飞翼反目成仇。我不是个小孩子,能满足于在你休息的时候穿着飞翼练习飞翔,这不是我要的生活。痛苦的飞行,清晰地认识到我背上穿的飞翼永远不会属于我。你同样也会厌倦我无休止地渴望穿上属于你的飞翼,那将是,噢,我们会……”她停住话语,思索着用什么词接下去。
多雷尔沉默片刻。“我很抱歉,”他说,“我只是想做一些事情——能帮到你的事,玛丽斯。你的遭遇让我感同身受般痛苦,我想要为你做点什么,我无法想象你从此离开,再也不能……”
她的手重新覆上他的手,他紧紧地握着。“是的,是的,我明白。”
“你明白的,玛丽斯,你明白我爱你,是不是?难道你会怀疑么?”
“是的,是的,我明白,我也爱你,多雷尔。但是,我不会嫁给一个飞行者,起码现在不能,我做不到。我会谋杀丈夫,仅仅为了飞翼。”她看着他,试图讲点轻松的话来冲淡这个残酷的事实,可惜没有成功。
他们紧靠在一起,度过这离别之前最后的美好时光。相拥的身体用未知的语言诉说着,那一切他们想要、应该、必须告诉对方却未出口的话。然后,他们分开,从朦胧的泪眼中凝望彼此。
玛丽斯抚摸着她的飞翼,颤抖着,拥抱结束的一瞬间,寒夜骤降。多雷尔想要帮助她,当他的手指碰到她的,他俩都笑出声来,为他们的笨拙和犹豫。她让他帮着展开飞翼,当一边翅膀展开完成,另一边几乎完成的瞬间,玛丽斯突然想到了渡鸦,并挥手让多雷尔离开。他迷惑地望着她。玛丽斯像一个飞行老手一般举起飞翼,用力一甩,飞翼最后一个链接啪嗒锁上,她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走好。”他说,在这临别的时候。
玛丽斯张开嘴,又合上,傻傻地点头。“你也是。”最终她挤出一句话,“好好照顾自己,直到……”可是她无法说完最后的谎言,除了道别她没法对他说任何话。玛丽斯转身从他身边跑开,起飞,离开鹰巢岛,在夜风的陪伴下没入阴冷的黑色天空。
是夜,海面上空星光闪耀,这次漫长而孤独的飞行没有任何干扰。风一直从东方吹来,迫使玛丽斯总在抢风转变航向,浪费了不少时间。当小安伯利岛上的灯塔出现在她视野的时候,午夜已经匆匆而过。
她轻巧地入港时才发现,海滩着陆区有盏灯,应该是值班的飞行者助手,不过他们早该休息了,这么晚了几乎没有飞行者来。带着迷惑不解,玛丽斯砰地摔落在海滩上,完成了一次降落。
她呻吟着,急切地想要站起来,接着还得折叠好飞翼。她本不该在降落的时候分心的。灯光移过来,照着她。
“你还知道回来啊?”愤怒刺耳的声音响起,她的父亲鲁斯——准确地说,是养父——朝她走来,用完好的左手提着灯,他的右手已经坏掉,毫无知觉地垂在身体边。
“我只是去了趟鹰巢岛而已,”她防备地说,“你在担心什么呢?”
“那是科尔该去的,不是你。”他脸色铁青,绷得死紧。
“他还没长大。”玛丽斯说,“他太慢了——我知道他无法征服最温和的风暴,他只会淋雨,根本抓不住风,等他到鹰巢岛?那得飞上一辈子!除非他能飞,可是一遇见暴雨,他就不行。”
“所以,他必须自己学会飞得更好。这孩子必须自己亲自去体验风暴的残酷。你只负责教他飞,这飞翼是属于他的。他必须成为飞行者,不是你。”
玛丽斯如同中闷棍般踉跄后退,这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人,教会她飞行,为她在飞行中每一次无师自通的敏锐灵感而骄傲。这飞翼天生就是你的,他曾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即使她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和他妻子收养了她,彼时似乎他们在有生之年都无法生出自己的孩子来继承飞翼。而鲁斯受伤了,再也无法翱翔天空,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寻找一个能替代他的飞行者——如果他没有自己孩子的话,他可以自己选择继承人。他的妻子拒绝学习飞行,她作为一个岛民生活了三十五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从悬崖上往下跳——不管是否穿着飞翼。而且,就算她想学也来不及了,飞行者得从小开始训练。所以鲁斯把玛丽斯带到家中,收养了她,并给予她父爱——玛丽斯虽然只是渔民的女儿,但她与众不同,她天生渴望飞翔,而和周围的岛民孩子格格不入。
可是随着科尔的降生,一切都变了。他母亲在痛苦的难产中死亡。那时候玛丽斯还是个小孩子,还记得那个人群四处奔波的夜晚,以及养父一个人在角落哭泣——不过科尔活了下来。玛丽斯突然由小孩变成了母亲,悉心照料科尔,给予他母爱。一开始他们都以为他活不下来,她为他能存活由衷地开心。有三年的时间,她就像爱自己的亲兄弟或者亲儿子一样爱着他,并且仍在养父警惕的目光中继续练习飞行。
直到这一夜,仍然是这个男人,她的父亲告诉她,科尔,小宝贝科尔,将要拥有她的飞翼。
“我是个比他优秀的飞行者!不管什么时候!”在海滩上,玛丽斯告诉她父亲,声音颤抖。
“我不否认这一点,可是这不能改变事实。他是我唯一的亲生骨肉。”
“这不公平!”她哭了出来,吼出了从科尔开始变得健康强壮以后就盘踞在她心里的话。是的,科尔现在还小,他操作不了飞翼,可是在他成年的那一天,飞翼就会是他的。玛丽斯没有权利赢得飞翼,她什么都没有。这是飞行者的铁律,从发明飞翼的星际航行者到来的那一天开始,一代接一代地传承下来。每一个飞行者家庭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将继承飞翼。飞行技巧又算得上什么?飞行者的继承铁律高于一切,玛丽斯来自渔民家庭,家里什么都不能留给她,除了一艘小木船的些许遗骸。
“不管它公平不公平,它是铁律。玛丽斯,你比谁都清楚,哪怕你一直试图忽略它。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扮演着一个飞行者的角色,而我也允许你这样,因为你喜欢飞行,也因为科尔需要一个熟练的飞行教师。还有,这个岛太大,两个飞行者服务不过来。但是,你知道这一天一定会到来,你不是个飞行者。”
他应该更仁慈一点,她自顾自想着,他应该知道对她来说,放弃飞行,放弃天空意味着什么。
“好了,跟我回去吧。”他说,“这是你最后一次飞行。”
她的翅膀仍然完全张开,只有一根皮带松了。“我可以飞走!”她疯狂地说,“你将永远找不到我,我可以去一个没有飞行者的岛,他们会欢迎我的!会接纳我,并且不会管我的飞翼是怎么来的。”
“不可能。”她的父亲悲哀地说,“其他的飞行者会拒绝跟这个岛联络,他们会的。就像对肯尼哈特岛一样,那里的疯子岛长处死了带来坏消息的飞行者。不管你走到哪里,偷来的飞翼都会被剥夺,没有岛长会冒险收留你。”
“那我就砸了它们,折断它们!”玛丽斯歇斯底里地吼着,濒临崩溃边缘,“折断飞翼,谁也别想飞!就像,就像……”
提灯从她父亲手上滑落,玻璃罩撞碎在岩石上。玛丽斯能感觉到他紧握着她的手。“你不能!玛丽斯,你不能这样做,即使你真的想。你也不想这样对科尔,不是么?所以,把飞翼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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