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微微春雪。
崇仁坊青云行馆之松韵园内,一个奴仆模样的走到门上挂“风寂琴清”的院子前,推门,未开。奴仆微皱眉,啪啪地拍门,“史郎君——史郎君——”
拍了一阵子,院内依旧没有动静。
倒是不远处另一个院子里走出人来,“纲纪此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奴仆施礼,笑道:“也正要去找吕郎君。明日就是礼部试了,我家阿郎不放心,要嘱咐几位郎君几句,又午间略备薄酒,算是提前为诸位郎君庆功。”
吕郎君赶忙施礼:“潘别驾对某等关怀若此,某等不胜感激。不知别驾用过朝食没有,某什么时候去方便?”
奴仆笑道:“正用着朝食呢。从早起就念叨着郎君们,又怕郎君们晚间用功起不来,不让奴早来。”
吕郎君又说了几句感恩不尽的话。
奴仆一笑,又诧异:“怎么史郎君还没开门?”然后脸上的笑变得暧昧起来,“莫不会一开门儿走出个小娘子来吧?我们史郎君啊,什么都好,就是风流了些。”
吕郎君一双浓眉皱起,方正的脸沉下来。
奴仆知道他素来与史端不大和得来,忙道:“郎君且忙着,某再去叫来。”
吕郎君却跟着潘别驾的奴仆一起走到“风寂琴清”院子前帮着拍起门来,“庄之——庄之——”
这松韵园不大,里面为了风雅种了些花木,放了些假山石块,路虽曲曲折折的,其实几个小院离得颇近,他们一通喊,把另两个院子的住客喊了出来,又从园外走来两个行馆的奴仆。
所有人都站在门前,潘别驾的奴仆又拍了几下门,依旧没有人应。
奴仆道:“不应该啊,这都到辰时了。要不,我过会儿再来?”
方脸浓眉的吕郎君看看众人,沉声道:“撞开吧。”
潘别驾的奴仆有些犹豫,尴尬一笑,不说什么。
一个眉清目秀的士子沉吟了片刻,点点头。
另一个身材瘦小的士子露出无可无不可的神色。
既然郎君们都同意,奴仆们还说什么,另两个行馆的奴仆甚至露出些跃跃欲试的神色,嘴角又都带着些暧昧的笑意。
行馆的柳木门不扛撞,三五下,也就撞开了。
踏着院中薄雪众人走进去。
“史郎君——我们进来啦?”潘别驾的奴仆喊道。
并不见应声。
姓吕的士子当先推开屋门,其余人随后,经过正堂,拐进卧房。虽掩着窗帘,屋里倒也能隐约看清。
“庄之——”
“啊——死人啦——”
“快去报告阿郎——”
干支卫在崇仁坊的人和崔熠的侍从的卢是一前一后到得兴庆宫。
周祈最近过得颇舒泰。自忙完了上元节的事,京里就消停下来,周祈又开始了她养老的日子。因为在开化坊买了宅子,她这老养得格外好。
每日晨间先在桃树下走两趟拳、练一回刀或是练一套剑,再慢悠悠地洗漱,洗漱完再去外面买吃的。
这开化坊里面有不少顺周祈口的东西。周祈挨个儿吃了一遍,有了心得,每日换着样儿地配搭着吃。
若今日是羊肉羹配烤胡饼,那明日就是黄豆浆配油炸捻头,再加上一个流油的咸鸭蛋,后日则吃醪糟桂花圆子,配着一两个红豆馅饼,大后日就吃大碗的豕肉卤子索饼,后面还有鲜掉舌头的鸡肉虾皮山菌三鲜馄饨,一咬流油的豕肉馅儿玉尖面,老远就能闻着香味的羊肉末炝锅馎饦,七天不重样是没有问题的。
等吃完了朝食,便或骑马,或溜达着去兴庆宫。
若无大事,在各坊值守的小子们每五日来兴庆宫一会,报上些张家郎君打娘子反被娘子捆了揍一顿,李家的狗吃了王家的鸡,两家为一只鸡打破了脑袋去医馆,两个嫖客争风吃醋在院子里大比武之类的事。
周祈也就是一听,她一贯地律己甚宽,律别人也不严,谁家还没点小猫腻了?谁还不兴有点小脾气了?小打小闹的,不用管,也轮不着自己管——有族长乡老,有里正坊丁,动静儿再大些还有万年长安两县呢。
小子们不来的日子,周祈就更自在了。跟陈小六等打打牌,看看传奇,偶尔也指点陈小六、赵参两下功夫,或者与段孟过过招儿,更偶尔也练练她那比狗爬好不了太多的字儿。
不过估计也就自在这两天了。等士子们考完试,他们且得疯玩一阵子,就连周祈这种无赖、崔熠这种纨绔,偶尔也得佩服这些士子玩出的花样儿,而这花样儿太多,就容易出事。等出了榜,就得防着寻短见的和破罐子破摔滋事的。
过两日的事过两日再想,看着外面的小雪花,周祈来了兴致,拎着剑走出去,在老梨树下舞了起来。
她练的是一套久不练的剑法。这套剑是当年苏师父教的头一套剑法,曰“屈子剑”,步法复杂,招式雅致,练起来好看得紧,而且每招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唯一不好的,就是打架不太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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