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凳子上跳起来,嘴巴张着像一个椭圆形的洞口。
“如果不太累,就胡乱给他刮刮胡子洗洗脸,反正是一个中学教师,又不是什么头面人物。”他靠上前去,关切地抚摸着她的头,还用潮谁谁的嘴唇吻了一下她的脖颈,“我知道这几天让那个大肚子把你累得够呛!市里领导非常满意,你是我的骄傲。”
馆长的手从背后包抄过来,按摩着她的Rx房一~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往常对他的习惯动作你总是做出热烈的反应。他的钥匙打开你工作室的门;他的双手从后边按摩着你的Rx房,你扭回头与他接吻,然后你们就推推拥拥地走向那张高一百厘米,宽一百厘米,长二百厘米,铺上雪白台布的整容床。你们在这张躺过无数死人的床上颠莺倒凤、茨意狂欢。馆长是位俊秀的男子汉,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今年他义务献血已累计二千毫升(市日报做过报道)。他的手催促着你沿着缀满鲜花的云梯向整容床攀登。你没有攀登。
整容师在他的怀抱里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她的额恰巧触着他的嘴唇。感觉到他吻了三下额头后你把头往后仰,眼睛望着眼睛,呼吸对着呼吸,心跳对着心跳(整容师的心脏在右边,这样的人千万里难得一个)。你的心里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确实发生着巨大的悲痛,在顶头上司的怀抱里,你感到全身的骨节都松懈了,他坚强的双竹架住你的双肋,你轻得像一片枯黄的愉英,委屈得像一个受了流氓欺负的小女孩。你哼哼哪卿地说:
“馆长……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亲爱的,碰到了什么难题?’他紧紧地抱着你,频频地吻着你说,“是不是又有男人爱上了你,或者是你又被别的男人迷住了?”
“瞎说!你瞎说!”整容师揪着馆长的耳朵撤娇。
“那么是什么事让你发愁呢?”
“那个……中学教师的尸体不见啦!”
“胡说!”馆长说,“有偷金子的,有偷银子的,难道还有偷死尸的吗?”
“他真的不见啦!””你把他放在哪里?”
“放在冰柜里。”
馆长拉开贴墙站着的大冰柜。柜里只有一些下脚料和几只黑色塑料纸口袋。
“你把他存放在这柜里了?”馆长问。
“是的,我把他锁在这柜子里了。”整容师答。
“难道他变成了气味挥发了尸馆长犀利的眼睛吸逼着你。
她心里感到空虚,却恼怒地说:
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还能把他愉回家去?即便我要吃死人肉,也要选一个肥的、选一个年轻的。”
馆长微笑着,又认真地察看了冰柜,察看了每一条墙缝每一个窗户,还钻到整容床下进行了详细的检查。
后来馆长说:“你不要再提这件事,第八中学那边我负责解释。但这事无论如何都令人难以理解。”
整整一天,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那只巨大的猴爪。它躺在了裂了缝(缝里塞上麻线与油泥的混合物)的船舱里,明亮的指甲变成
了明亮的眼睛,仰望着蓝天,天上的白云,盘旋的海鸥。灰色的细浪徽洋洋地拍打着船舷,级满补丁的船帆像一面破旗,悲哀地垂着头。在猴爪的间隙里,穿插着那个周身生满金黄细毛的男婆‘未来的状元郎)和他的面容枯搞、突然间苍老了几百岁的父亲。母猴子那一大段流水唱腔翻来搜去地回荡着,好像电影里的音乐。
我们发现她的思维习惯与屠小英的思维习惯十分相似:在故事的缝隙里思想、工作。
她究竟是骑车,是坐公共汽车,还是步行回到了第八中学的教师宿舍?她在人民公园铁栏杆外边徘徊了没有?高大的鱼鳞松渗出了闪闪发光的油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香她嗅到了没有?她的家距离“美丽世界“只有二百米?足有十公里一-叙述者隐人了人民公园的灌木丛中,灌木丛的洞眼里露出他(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我们看到她打了一个寒嗓,随即,东风送来了猛兽的啤叫和猛兽口腔里的腥腹之气。
如果时间定在夜晚,就应该是他们开始崭新生活的第一个夜晚,叙述一开始就进人焦灼的等待:蜡美人等待配方食物。大球小球等待晚餐,方富贵等待整容师。她提着那个猪肝色的手提包昂首挺胸地走进家门
你进家门之前往嘴里塞了一片乳白色的小药片。一抻脖子没咽下去,我们感觉到药片在你舌头上溶化的气味:半酸半甜,并不难吃。紧接着我们得知你富有经验地卷动舌头。刺激门腔,让腺管里分泌出大量唾液。唾液混合着药片满了口腔,你轻松地咽了下去。
他还告诉我们,你口袋里长年揣着这种乳白色的药片。当你沮丧、忧虑的时候,它使你亢奋、欢愉;当你激动、疯狂的时候,它使你冷静、温柔。
你一进房子,立即变得兴高采烈,嘴巴格外地活泼,像只蹲在电线上谈恋爱的麻雀。你脱掉皮鞋,换上拖鞋,脱掉长裤,换上一条府绸布缝制的大裤权子。在这个过程中,六只眼睛盯着她。
她把大球和二球推进墙洞里。两个男孩嘟嘟峨嗽地咒骂着什么。
城市之光一如既往地泻进房子。她看了看他的眼睛,狡猾地笑着,轻轻地说:
“怎么样?没有人识破你吧?”
他脸上挤着一层层皱纹。绿色制服上沽着一层彩色粉笔末儿。好像嘴巴里很苦,我们听到他一个劲地P&巴嘴。
“第一天难免不习惯,”她说着,走上前,举起嘴碰碰他的鼻尖。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轻微的接触给了他很大的安慰,使他郁倡不快的心头出现了太阳的光芒,“你要忘掉你是你,你要时刻牢记你是他。你的脸是他的,舌头也是他的,语一句话,你就是他!’心脏是他的,膀胧是他的……千言万
他告诉我们,整容师晦涩的语言使物理教师脸上皱纹层次减少,嘴里的顺巴声也停止了。两只死僵的胳膊迟缓地运动起来。他的手胆战心惊地去抚摸整容师毛油油的肩头。她穿着一件三十支纱的回领大行衫。肩头半鼠她的深邃幽暗的乳沟里的细毛像附着在岩壁上的湿跳跳的百醉。她没有任何拒绝的表示,也没有引导他继续前进的暗示放出她的独特的气味和香气洋滋的微笑。她只是找们听他说,在香气与微笑之中,抽泣。梦里才有的迟滞境界出现,刚乍开的翅膀。传来了屠小英继续怀念亡夫的他的手缩起来,就像大鸟收缩了刚“男人总是如此。”她把他从梦境中拖出来。她说,’,早就说过,你可以跟她继续来往,我没有道理吃醋!”
整容师用手撕着自己的大汗衫,转身走进了厨房。
物理教师脸上的皱纹又密集起来,他处在香味的发源地和哭声的发源地之间,像处在太阳和月亮的引力场之间。他无法违背物理学上颠扑不破的定理,他想奔向太阳,但忘不了月亮。物理教师用他的行动证明着定理,昭示着物理学的奥秘。
她在厨房里嚼哩啪啦地摔打着锅碗联盆。她像一个雕刻艺术家,雕刻一个人的头,目的是为了赚钱;但把这个人头出卖给他人时,却有些暖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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