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卧铺包间的时间比较晚,那里已经有两位旅客了,一位是独臂男子,从年龄判断是位残废军人,他正在给打扮得颇为年轻、长相俊俏的女子穿鞋,那是一双轻软便鞋,鞋尖上缀着一朵玫瑰贴花。
那女子穿好便鞋,春风得意地翩翩走出包间,她站立在走廊里无聊地望着窗外。残疾人开始铺床。
真没说的,别看他只有一只手臂,铺起被褥还真麻利,虽然并不特别平整。看得出,他做家务事已是习以为常了。不过,一只手总归是不太方便,他铺完两张卧铺之后,已经显得疲倦了。
“玛拉奇卡,一切准备就绪!”他向那女子说,然后在茶几旁坐了下来。
女士走了进来,用手指往床垫下面塞了塞没有铺好的床单,洋洋得意地向我瞥了一眼,意思是:“你瞧,他多么爱我!”
残疾人仿佛是一条忠实的狗,好像抓住扔给他硬面包壳一样迅速的捕捉住她的这一眼神,神气十足地注视着我,这目光在证实:“你瞧,我多么爱她!”
后来,他们为了谁睡在下铺又费了一番唇舌,女士终于故作宽容地让了步,说:
“别说了,好的,我依你!”她吻了吻疲惫不堪的男子(后来才知道他是她丈夫),祝他夜安,睡在了下铺。残疾丈夫从盥洗室回来想试着像年轻人那样跳到上铺去,但是没有成功。他有点发窘,向我表示歉意,担心地问他的玛拉奇卡有没有受到惊扰?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快一点躺下吧!快睡嘛!你还折腾什么呀!”丈夫再次向她道歉,急忙上床。
我不得不助他一臂之力,帮助他爬上了上铺,事情也就这样结束了。由于我们都当过兵,在前线待过,对刚才的窘促不安也就不去理会了,我们有说有笑,彼此做了自我介绍。残疾人是一位著名的建筑师,刚刚出席一个重要会议,妻子陪同他去开会是为了减轻他在旅途中的困难。
建筑师在上铺久久未能入睡,但是他又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又惹恼他的那位玛拉奇卡。我在思索,爱情当然是会千差万别,也许我对爱情理解过于简单,过于率直或者我根本不懂得爱情。但是不管怎么说,像这样的爱情,假如事实上这也能算做爱情的话,那么我是不能承受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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