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的沉闷轰鸣透过厚实的院墙,紧闭的房门,层层遮掩的布帘传进来,夹杂着慌乱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一下子让刚刚脱力还头脑昏沉的徐蔚清醒过来。她撑起半边身子,不顾头上身上汗淋淋的粘腻难受,目光在室中扫了一圈。
还好,屋里的接生嬷嬷们大多神色镇定,虽然面带惊色,但行动有条不紊,也没有随着外头的乱声失措地叫出来,不愧都是些经过事的稳当人。随着那声响,地面微晃了几下,房梁也有细微的灰尘落了些许,但这晃动并不猛烈,也没有持续性,一屋子人安静地等着平稳下来,接生嬷嬷已经将还在闭着眼放声大哭的新生儿放在温水盆里利落地洗了他来人世的第一个澡,擦干抹尽包裹了起来。
徐蔚提着的一口气放了回去,看了一眼被放在她床头的襁褓里,红通通,皱巴巴,完全看不出美丑的小小婴儿。
“这房舍盖得极牢固的,大家伙儿安心,”她的气力不济,只伸出手指在儿子面颊上轻轻点了点,便躺了回去,先安抚众人的情绪,“刚刚那下子,倒不大像是地动。”
京城极少出现地动,有记载的地动还是在五百多年前,还是因距离京城近千里的东海有海底火山喷发引发地动和海啸,波延到的京城。史上记载的那次天灾极为骇人,白骨千里,伤亡数十万,直接拖垮了还算繁盛的一朝,之后直过了百年,中原方才缓过劲来。
她前世的记忆中可从来没有过京师地动的半点信息。
欧阳夏点头:“我幼时随祖父游医,曾在外地经历过一回地动,也不是这般动静。方才地动前,我听到一声响,听着像是哪家的烟花爆竹作坊炸了末药的声响。”
徐蔚想,做烟花的小作坊里哪里会有这样的动静?朝廷对火药管得一向很严,烟花作坊存的火药里又夹了大量的粘土,炸起来哪会有这般的声势?就怕是军作监里库存的军用火药出了事……只是,她也不知军作监的火药库在哪个方位,这种极具危险,一旦走火就了不得的东西,想来也不会由人安心放在城墙里,多半是在城郊某处空旷所在。
昨儿因宝哥儿夜里哭闹着要娘,赵静也牵挂着年幼的儿子,所以差了人把儿子丈夫一道接了来。宝哥儿见着了亲娘自然是安然睡了,夫妻俩等着徐蔚生产倒是一夜无眠。眼瞅着外头天光渐亮,赵承芳白天里跟父亲翻扯陈年旧怨已是身心俱疲,只熬了一宿竟有些撑不住,坐在桌边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儿。赵静亢奋紧张了一天,也糊里糊涂靠在床柱上眯着了。外头一声响,身下的桌椅床帐一摇,两人立刻惊醒,一个抱儿子,一个抓了佩剑就冲出房门,正听着外头清亮的小儿啼哭,看见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内院。
几个大丫鬟平素在府里也是有威严的,只是此时家里少了主心骨,又是突然疑似地动,这些个威严便不大管用。还是赵静英姿飒飒地往院中一立,手中长剑出鞘半寸,一声厉喝,把众人慌乱离家的神智给叫了回来。定国公世子抱着被吓醒,正在揉着眼睛一脸懵懂的小世子跟在威风凛凛的妻子身后,一脸的无奈。
这副模样,若是被外头夫子们看到,免不了又是一番摇头长叹的什么阴阳失序,什么雄雌颠倒了。
但家里人可不管,定国公世子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家里大事小情事事都由夫人作主,武定侯府出来的女儿手里握把剑算得什么?有年老的下人当年还有幸见过武定侯府满门妇人身披软甲,手提大刀长枪把定国公府掀了个底朝天的霸气呢。
只要有主心骨站出来一根,没头苍蝇一样的人们也就能定下心来,在几个大丫鬟的合力下,外头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提心吊胆等了小一刻钟,那样大的轰鸣声再没有听到,脚下也稳稳当当不摇不晃,可见刚刚那一下子真不是地动,而是不知哪里出了事故。徐蔚体力已经透支,放下心后便沉沉睡去。那边赵静和徐承芳见了接生嬷嬷抱出来的孩子,乐得合不拢嘴,只是因徐承芳还抱着自己的儿子,只能眼巴巴看着妻子抱着外孙不住的夸,他却连碰也碰不到一下。宝哥儿如今也大了,平时也很少能看到比他还小的孩子,眼见着这个一丁点儿大的小外甥生出来,虽然皮皱面红看起来好丑,但再长大些就能陪他一起玩,他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的,便伸出手在爹怀里挣扎,也想抱抱这个外甥。
自然是不能许他抱的。
宝哥儿嘴一扁,不客气地哭闹起来。被吵醒的娃娃眉头一皱,小嘴一扁,如同斗唱一样也扯起了嗓子,声音高亢洪亮,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沉沉睡了一觉,那些流失的气力再度回到体内。徐蔚睁开眼,外头灰蒙蒙的一片,竟是睡了足一天。她身下的铺盖是新换的,身上也被清理过,换了干净的衣裳。孩子吃了乳母的奶,正在她床头酣睡,两只小手挣脱出襁褓,攥成拳头,高高举在耳旁。不知是不是错觉,可能是吃足了奶,原本还有点皱巴巴的皮肤看起来平滑了许多,皮肤也显出点白净,但还是赤红的。新生儿说不上漂不漂亮,但细细看着,还是能看出他爹娘精致五官的影子来。徐蔚侧卧着盯着儿子看,怎么看怎么可爱,一点也看不够,生产时那些撕裂的疼痛才过去不到十个时辰,就已经糊成一团轻雾,再也记不起来了。
只是,顾筠依旧没有回来。
徐蔚知道他最近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私底下正在谋划着什么。她也知道只要自己开口问了,顾筠一定不会对她隐瞒。但她没有开这个口。
公是公,私是私,国事与家事她分得极清,不管顾筠想要做什么,身为他的妻子,自己的一生已与他牢牢绑在了一起,祸福与共。她不想让顾筠为难,所能做的,就只是生下孩子,母子均安,将后宅家院看守牢固,叫他无后顾之忧而已。
能做好这一点,已属不易。
昨夜的轰鸣和地动已经让京中人心惶惶,什么传言都流出来了。如今满大街上都是面色肃然,神情凝重的五城兵马司和金吾卫成队巡街,店铺关了小半,剩下来的也都门前冷落。街巷中飘着不安定的风,升斗小民们也自有自的应对智慧,知道这种时候在街上乱跑多半会惹出祸事来,于是能猫的都猫着,能缩的都缩了,往日里车水马龙,喧嚣拥挤的京中几大街巷都冷清下来,风卷着落叶恣意乱飞,半晌也刮不到几个人。便有那非要出门的,也都个个儿贴着街边的青石条道儿,塌肩缩脊,脚下带风,恨不得带了双翅膀,好快些到地儿将事办了,然后找个安全舒适的角落里窝着苟过去。
徐蔚生子的事儿是要派人出去给各家近眷亲朋报信送喜的。一大早出去十几个人,到晚间只回来一半儿,还一个个都脸皮发青,双股战战,像是受到多大惊吓似的。
“果然是出事了。”询问过第三个从外头回来的下人之后,赵静面色苍白,望着紧闭的房门对身边同样默然无语的丈夫说,“真如你前几日所言……只是怎么发动的时间这样不巧?偏偏是阿蔚生孩子的时候。”
徐承芳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说:“这种事,要看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能由自己掌控,我想阿筠也不愿意挑这时候……想来此时,他也是心急如焚,偏偏不得脱身吧。”
赵静抬手揉着生疼的额角,疲惫地说:“总之先瞒着阿蔚,她刚生产,还要坐褥,千万不能情绪太激动,不好担心焦虑,对身子不好。”
徐承芳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说:“阿蔚如水晶般的心窍,只怕早就察觉到不对了,就你那筛子一样到处漏风的性子,你觉得你能瞒得住她?”
赵静气结,就算自己就是个存不了二两油的狗肚子,这话也不该这样明晃晃说出来,她好歹也是个当家的主母,要脸的。
世子夫人杏眼圆睁,狠狠瞪了眼一脸无辜的丈夫,有心拍一掌过去,但看着丈夫那张年近不惑却依旧帅得亮眼的脸,又好大的舍不得。自己一巴掌呼过去,怕不是要打伤了人家。
她只能挥了挥拳手,气咻咻“哼”了一声,摔门出去想法子忽悠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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