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佛门循理过,这番冤孽自然消。
利大郎同春桃到了房中,将银子佑看依旧藏好。
春桃笑道:"他付你这场富贵,非同容易。也不知他磕了几千万个头,方积得这些银子,却与我二人受用。此恩此德,实是难忘。只是他有一件不好。"利大郎忙问道:"他有甚不好?再要好似他的,也没有了。"春桃笑道:"他方才因你去远,见我独自一人,竟来强奸我。你道该也不该?"利大郎听了,大惊道:"你可曾从他么?"春桃笑道:"我一个女人,如何强得他过。况且得了他这些银子,一时心软,只得被他奸了。"利大郎听了大怒道:"罢了。"连忙就走。春桃一把扯住道:"你往那里去?"利大郎含怒道:"我去打他骂他!"春桃笑道:"你真是个呆子了。"利大郎道:"我怎么是呆子?
终不然你被他奸去,能就罢了?"春桃道:"从来撒手不为奸。如今贼已出门,你去与他争闹,一时人知,岂不笑你。还有要紧事对你说,你若舍得这些银子还他,我就放你去;若舍不得,我劝你不要去的好。"利大郎听见要还他银子,便止住脚不走,道:"依你该怎么样?"春桃道:"他方才叫我对你说,他有了这些银子,像我这样人也可讨得十来个受用。今将些须银子送你,要我夜夜替他住,去寻着与他。他又说如今化起这些布施,约还有五千,准以明日一总送你,他便空手就回去了。你得了这些银子,难道舍不得我与他相处几个月?舍了财主不做,要做穷人,岂不是个呆子?况且打发了他去后,我原是你的妻子。你不要做个人财两空,悔就迟了。"利大郎听了,低头想了一番道:"你这话实是不差,只是你打发他早些去吧。我今辛苦,且同你去睡个快活觉儿。"两人遂自上床。正是:从来白物惑人心,也是前生各有因。
自此得成相识处,朝朝寒食满房春。
春桃一番巧言,说得利大郎心肯意肯。到了人静之后,即放出无相来家,同着饮酒吃肉。待到夜深,利大郎只得在关中歇宿看守,让他二人在房快乐。他二人以所爱易其所爱,未有不怡怡然,畅畅然,而夜无休息者矣。无相十分得意,在关中日日暗算,定了主意。
一日夜间出了关门,因对利大郎说道:"我还有一主大财,必得我去,方可取得,你在此看守。"说罢,即便走去。
寻了法通,法通道:"师兄为何到此?"无相道:"我要叁衣服。"遂开了房门,打发法通出去,便向床下取了银子,藏在腰间,别了法通。尚未及二更,同利大郎到家。将银子付与春桃。利大郎见这遭的比前更多,真喜得手舞足蹈,心花俱开。又见无相与春桃渐渐调笑言情,恐碍他事,自到关内去了。无相见他知趣,即搂抱春桃上床。在情浓之际,因说道:"我有一桩心事,要对你说,不知你可肯依我?"春桃道:"我与你恩情到此,那件事不依你顺你,还有何嫌疑,却放在心中不说?可说来我听。"无相搂住说道:"我为你这冤家,实是不能舍你。我看你待我的情分,你又舍不得我。我如今算计,不如同你逃往他方。我方才取回的银子,是七百有余,连前日与你的三百,共合有千金之外。与你同做人家,不愁不致富足。岂不是好。"春桃听了,十分欢喜道:"真是你我恩爱,时刻难离。你如今在对门,我的心肠还是牵挂。你既有此好情爱我,是件绝好的事,何不早早说出,也好打点。只是你头发未长,却怎么处?"无相道:"我如今想同你就去。在此募化一番,不曾收得分毫,且耽搁两月。随多随寡收些,做路上的盘费也是好的,那时头发已长得齐眉了。你如今切不可在他面前露出一毫消息。"春桃应允,二人十分欢喜。
送了无相出门,利大郎来家。两人进房就睡。春桃睡便睡了,却有了跟无相逃走之事在心,一时惊惊喜喜,再睡不着。
睡了半晌,方才睡熟。
却说当日城隍,因念春桃不绝人嗣,一点救人之心,将他转祸成祥,以彰阴司果报,因分付了鬼卒到任家去行事。鬼卒领命到任家祠堂中来,对任家的祖宗说道:"我等奉城隍老爷之命,念你家春桃向与家主有私,得孕嫁出,已生一子。春桃能为任氏存儿,不绝人嗣,感动城隍。他今为宿缘本断,故着汝等速去暗中保护,临期唤醒,须如此这般,不可有误。"任家祖先领命,遂到利家。正值无相设计拐逃,便不敢怠慢。待春桃睡熟,悉遵城隍来命,便现出许多境界来。
无相拐了春桃,一时扮做夫妇,出门行走。历尽辛苦,方到了一个所在住下。无相便置田买产,竟成富翁。不期想起前事,便憎嫌起来。竟讨了一个女子,同着快活,撇下春桃不理。
春桃十分气苦,与他吵闹了几次,一发成了冤家。
一日春桃见他二人在房中作乐,一时气愤不过,便赶来厮吵。无相一时大怒骂道:"你不想你当初贫贱,跟人逃走的淫货。我今有了身家,岂肯与淫贱之人作对。常言道:与一人有私,二人亦可,焉知你日后又不去偷人?我不来与你计较,怎有嘴脸来管我!岂不可羞?"春桃见骂他淫贱,不胜大哭大骂道:"你这负心贼,你当初做和尚时,花言蜜语将我百般哄诱,只得抛夫弃子,指望同谐到老,谁知今日改变心肠。你骂我淫贱,你做和尚的贵在那里?方知不秃不毒,不毒不秃。今日还我一个明白,原回家去。只怕你做和尚的拐骗良家妇女,明有王法,暗有鬼神。看你这富翁可做得长久!"一时间秃驴长,秃驴短,骂个不了。无相见春桃在新讨的女子面前千秃万秃,揭出他的短来,心中十分大怒。见床头悬着一口宝刀,忙取在手中,指着春桃大骂道:"我今不杀你这淫妇,也难消我恶气!"遂赶上前,不由分说,将春桃揪翻在地,望心窝一刀刺入。
春桃大哭大叫道:"负心贼我死也!"只这一声啼哭,早惊醒了利大郎。
利大郎见春桃梦中啼哭,知是做了噩梦。便连忙搂住道:"你为何如此?快些苏醒。"便又乱推乱摇,春桃方才醒转,喉中尚是哭声。见利大郎在身边推叫,方知是一场噩梦,却一身冷汗如雨,半晌说不出话来。利大郎再三问他,春桃一时不便说出,只得说道:"我此时惊魂未定,且慢慢与你商量。如今天色已明,你去烧些汤水我吃。"利大郎去了,春桃在床上想起梦中光景,一时又恨又怕,又想道:我先前看见几个老人,一定他是神人,特来点醒我,我若不改过,跟了他去,就是这等结局了。只是如今怎样回他,方为万全?遂想来想去,忽想道:"我如今只需如此这般方好。"不一时,利大郎烧了汤水送来。春桃吃了几口,方才下床。正是:生前冤业必相偿,今日相逢作野鸯。
莫道世间无此事,黄粱原是不荒唐。
春桃想定了主意,一时欢喜。照旧与无相十分情浓,绝不露丝毫声色。
又过了多日,到了一日夜间,无相对春桃说道:"此处募化的,不知在于何日。我如今等他不得了,同你去早做夫妻,方才愿足。"春桃道:"既是如此,你打点在几时?"无相道:"我同你明夜准走罢。你将这些银子聚在一处,明夜我来收拾。"春桃满口应承,无相十分欢喜。春桃打发他去后,坐在床上等利大郎来家商量。
只因这一商量,有分教:感梦得全身,逞奸投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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